亚洲城官方登录入口·工厂要转让我俩偷东西是为了大家好啊|《好人王志勇》

发布时间:2024-04-17 04:08:13 来源:www.ca88.com 作者:亚洲城最新登录地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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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王志勇四十一岁这年,突然理解了一个在他二十八岁时就听过的道理,是来自他前妻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:“人这一辈子,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。”

  那是1998 年的夏天,他生命中最灿烂的一年。晋升保卫科科长,县计生局颁发奖状,县退伍兵协会邀请演讲,与生不出孩子的前妻和平收场,日子热烈到如同想象。

  他理解这句话时正在前往长英钢铁厂偷东西的路上。收音机放着本地的一个杂谈节目,主播半夜爱聊擦边话题,这时却很正经,聊起自然与科技,话题是“今年是世界末日”。

  车两边是农田,都种山药。刚修路那会儿,农民为多抢些地,经常半夜扛着锄头铲公路。铲了五六年,黄土地覆盖黑沥青,像海平面上升,路给淹的越来越窄。前两年发洪水,积水到小腿肚,把这块区域泡了两三天。有一天晚上,多个路段突然发生塌方,到白天,路灯也倒了个七七八八。起初大伙认为是地震,后来干多缺德事儿的人睡不安稳了,宣扬是老天毁灭世界的预兆,闹得人心惶惶。最终市政派人调查,清楚了,两旁农民为拓地,把路给挖空了。

  王志勇下车,走到车尾,两手扳住车底,深吸一口气,使劲儿往上抬,方便赵建华把瘪气的轮胎卸下来。

  王志勇记得,这辆小型面包是2003年长英钢厂改制时买的,那年也挺不错,最起码生活富裕,连车带车牌,花了得有小一万。跟赵建华认识好像也是那会儿,当时赵建华修车,一个人带孩子,没出路,还是自己给安排进厂子的。

  天热,赵建华还穿条长裤子,一冒汗裤子就溻湿,贴在大腿根,凸出裆部一块,很不文明。王志勇看得出神,赵建华边往外扯裤子边打响指:“行了,行了,别抬了,车快翻了。”

  路上,赵建华一直摆弄着挂在脖子上的数码相机。今下午买的,一千六,王志勇给掏了一千,俩人送给赵皇冠的礼物。赵皇冠是赵建华的孩子,女儿,在县二中上初三。这名儿是赵建华起的,意思很纯粹,起这名时皇冠还是豪车。现在孩子大了,因为名字老闹,说不够雅,想改名。赵建华思索了半年,斟酌出一个雅名——“雅阁”。又豪又雅,还大气,琢磨着这几天就带孩子改了。

  王志勇叼着烟,左一阵右一阵地“咝”,他思如泉涌,感悟频出。这短暂的半个小时里,他理解了前妻说的道理之后,又自我领会了“明白道理需要经历”这个道理。接着再度升华,对“四十不惑”表示同意。

  “通过现在的经历发现过去的错误……你不懂。”王志勇得意地指着脑袋,“就这玩意儿,思想,你没有。”

  凌晨两点,王志勇光着蹲在绿化带里,手里捂着半根燃着的香烟。这烟燃了将近十分钟,不为抽,为掩饰,若有人路过发现他,把烟头漏出来,能解释在拉屎。后头是检验车间,早几年归长英钢铁厂的二分部,现在名存实亡,里面工线已经停了好几年了,仅剩二楼几个办公室还活着。据说,等厂子出让完成之后,这五层小楼会重新装修,涂漆抹白,变成花枝招展的酒店。王志勇蹲得脚有点麻,站起身,提了提裤子,左右张望两眼,又佯装撒尿。这时心中有气,边尿边骂:“这狗日的赵建华!”

  长英钢铁厂自年初公开出让竞标公告之后,作为工厂老人、原保卫科科长的王志勇便拉着赵建华到厂区里偷东西。不过在他认为这不算偷,而是促进社会发展。主要好处有三,一是给钢厂煽动,放缓出让工作;二是提高工人士气,增强反对收购的凝聚力;三是他自己缓解了经济窘境。一个办法,解决三个问题,照他话来讲,这是为社会分忧解难。

  王志勇结识赵建华时,正赶上工厂改制,他跟大股东有点关系,送了点礼,被调到了一区后勤部干部长。当时王志勇看赵建华可怜,想办法撵走了一个家里挺趁钱的员工,将赵建华拉了进来。那几年他是一把手,后勤部所有人都听他的,算是最后的回光返照。后来厂子效益不行,断肢保命,后勤部被合并到生产部,王志勇成了闲人,听他话的也就剩下赵建华。

  前几年眼看收入腰斩,俩人动心思,合伙开了家修车店。赵建华是主修,但手艺已经忘得干净,一个月修报废了四台发电机。俩人搭伙干了半年,把同行干得风生水起,别家店戏称他俩是祖师爷,甘心奉献,修啥坏啥。五十块钱的活,只要转过他俩手,价格大概率会翻一倍。

  关门后俩人又倒卖卫生纸,劣质纸用知名品牌包装,宣称厂家福利。完事儿还送张刮奖券,张张有奖,洗衣机、电视机、冰箱什么的,最次也能领五袋洗衣粉。领奖地是本地最大的连锁超市,很权威,但举没举办就是另一回事儿了。这招挺有成效,四天赚一千三,进派出所罚了六千。

  总之,从那时开始,俩人生活就不对劲儿了,跟骑着没刹车的自行车下坡一样,停都停不住。俩人心态也有变化,赵建华时常懊悔,年轻时眼瞎,没跟对人,让王志勇骗了。王志勇则在没明白前妻那句话之前,坚定认为是赵建华的命不行,方他。这还不是王志勇一人的看法,他最信赖的人之一,算卦师傅老雀仙也这样认为。但要说俩人散伙也不舍得,为了在不被影响的前提下保持友谊,王志勇裤兜里始终揣着个符。

  钢厂出让这事儿算个风口,俩人赶上了,发愤图强,夜以继日,饥不择食,跟饕餮似的。有次二分部一个领导带情人到办公室快活,进屋顺势一躺,结果“扑腾”一声砸地上了。爬起来才发现,弹簧床都被偷了。

  一开始俩人吃一锅饭,赃物平分,乍看挺公平,但王志勇这个平分并非按质量,而是按数量。比如王志勇拿一袋茶叶,就给赵建华一只破鞋;王志勇拿一个排插,就给赵建华另一只破鞋。有时收获不好,一双鞋还能被王志勇分成鞋带、鞋垫、鞋三个物品。提心吊胆一夜下来,王志勇是偷东西,赵建华就有点像捡破烂。

  之后赵建华不堪其辱,坚持分家,倡导俩人一天一偷,谁偷的归谁。王志勇不同意,赵建华就在家里拉了场会,邀请赵皇冠出席嘉宾。赵皇冠跟这俩人都不对付,当然跟偷东西更不对付,听了会题,气得直哭,甩脸子走了。

  王志勇攥着裤腰,左右望两眼,又走进绿化带,又捂着烟头佯装拉屎。看表,赵建华进去得有十多分钟了,这会儿还没动静,心里急得慌。急倒不是怕人发现,而是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,说明有大收获。

  正想着,赵建华磨磨蹭蹭地从厂房里走出来,但两手空空,招呼也不打,径直往车上走。王志勇边提裤子边跟,刚才天黑看不清,这会儿亮了,发现赵建华不仅手空,眼神也空,汗衫湿得把整个上半身都包住了,长筒裤湿得跟尿了裤子似的。

  王志勇瞥了瞥嘴,皱着眉头说:“那还装啥啊?要不说你这人白费,偷东西还藏起来,藏起来还扯犊子。”

  赵建华脸色一紧,正欲发火,瞬间又静了下去,头往上抬了抬。王志勇看过去,发现刚才还是漆黑的二楼这时有了灯光,一个男人站在窗户处往下看。

  “把相机忘楼上了,好不容易才拿回来。” 赵建华惊魂未定,捂着相机磕磕巴巴地解释,“操,没偷先丢一个可行了。”

  王志勇哈哈笑,从厂区笑到大门。停车按喇叭,大门保安老陈出来迎,也乐呵呵地笑。王志勇打声招呼:“刚巡逻完啊老陈?”

  凯旋路23号院在南城区的边上,六个单元,五层,呈环形共聚一幢楼,中间围着巴掌大的一块空地,像个露天体育场。早几年这地儿还叫长英家属院,王志勇也还在院子里面住,后来为做慈善,卖了房子搬到了院门口,开了家勇哥汽修,家属也就成了保安。

  门面是一间套屋,刚买下来时为了方便修车,又在院子里扩搭了个铁皮棚,合算下来差不多两百平,地挺宽敞。后来不干修车,铁皮屋也没荒废,给附近的居民免费当活动室,同时卖点饮料小吃什么的,算个副业。

  王志勇不在时,屋子都是小征看。小征是外地人,二十七八岁,几年前跟项目来到了县城,租王志勇的房子住。大概两年多前,小征辞了职,足不出户,一直窝屋里在网上给别人画画,做了自由职业者。因此王志勇就给小征封了个店长,没工资,管吃住,但工作清闲,卖卖货进进货什么的,主要不用往外走,对小征来说也算副业。

  拉开卷帘门,积雨洋洋洒洒地渗下来,落了王志勇一身。卷帘门是从工厂仓库偷出来的,长三米,但铁门只有两米,好在宽度合适,够呛能使,不好的地方就是难看,拉下来跟褪到脚边的裤子一样,一层卷着一层。如果遇上大雨,间隙一夜能灌个五六斤,两个人抬都得使老鼻子劲。不过王志勇有自己的解释,也不算解释,而是一种无法辩驳的正确:反正不花钱。

  进了屋,从橱柜里翻了两包方便面,趁泡的功夫冲了个澡,不顶用,吃完汗又出来了。回屋刚躺下,发现手机忘车里了,又起来拐出去拿。走到门口,看到手机在中控台亮着光,有电话,等拿到手已经挂了,赵建华,十分钟前也打了一个。

  王志勇正准备打回去,突然发现墙角的空调外机转着,“嗡嗡嗡嗡”,起码得20度才有这转速。快走回到家,趴在小征门口,从缝隙中感受温度,结果火冒三丈,有凉风,还挺汹涌。

  就空调这事儿,王志勇跟小征定过规矩,也说过无数次,不到最热,别开空调。但这会儿才刚过5月,院里老头都穿着秋裤呢,小征他妈的就开始冰冻自己了。

  王志勇想了想,暗骂了一声,没有敲门,叹着气回了屋。躺下,左右睡不着,热的,汗把凉席都洇湿了。天也确实怪,早上冷,中午明媚,下午凉爽,晚上却热,可能真跟世界末日有点关系。王志勇妥协地爬起来,打开空调,并定上时,两个小时后关。这感舒适了,但心里还是难受,最终又爬起来,摸到小征的房间,把小征的空调给关了。

  从凌晨三点折腾到五点,王志勇终于安稳,睡着前想到,忘了给赵建华回电话,但打了俩就不打了,应该不是啥大事儿。接着又想到,刚才开自己房间的空调,还不如到小征的房间打地铺睡觉。再由此想到跟赵建华的分家,在心里叹了口气,冒出第四个感悟:成功的资本家都没有良心。

  起床时是下午一点半,有些晚了,今天本来约好到临县出手赃物的,赵建华却没联系他。拿到手机,显示缺电关机,王志勇骂了一声,一边取电池一边往外走。

  铁皮屋里坐了两三桌,站着的更多,一群老头围着俩老头,吵吵嚷嚷,又是跳马又是走车,看样子在斗棋。王志勇在柜台换上新的电池,小征瞅他一眼,没动弹,在电脑上画着线。

  王志勇一边开机一边纳闷:“奇了怪了。”又看小征有些不爽:“你没事了就推销推销货,成天坐着!”

  说完便往外走,上了车,给赵建华打电话,不接。打给临县的交易商,又打给门岗老陈,都说没见赵建华来过。再开车来到赵建华家,跟想象中一样,房门紧锁。

  王志勇没办法,先回了厂子,路上思来想去,有些害怕,感觉马上要发生什么事儿似的。刚到长英门口,还没进去,孙海路忽然给他打了个电话,喊他到医院来一趟。

  孙海路跟王志勇是同一年进的厂子,王志勇退伍兵进了保卫科,孙海路大学生进了职工医院,都是那时候前途无量的新人。2003年,工厂改制后职工医院被剥离出售,孙海路拿了七十万入股,持股最多,成了医院的董事长。

  俩人关系始终不错,有话聊,主要是孙海路气量高,能忍受王志勇的毛病。早几年王志勇开汽修店,找孙海路商量并借钱,孙海路不同意,认为风险太高,孤注一掷不值当。但王志勇铁了心,砸锅卖铁也得干,当时就要找高利贷借钱。孙海路害怕王志勇出什么事儿,明知干不成的情况下,还给他拿了五万块钱。之后关门,孙海路也没嘟囔过王志勇,反而宽慰他,吃一堑长一智,总比借高利贷强。

  厂里不熟悉的知道他俩是朋友,熟悉的总怀疑王志勇和孙海路是父子俩,最不能理解的是赵建华,有次还问过王志勇手里是不是有孙海路什么把柄。王志勇听不出话里的弦外之音,并感到光荣和高兴,他表示,自己这辈子就信任两个人,一个是算卦的老雀仙,一个就是孙海路。

  长英医院在厂区的对面,区域不大,两幢楼,六层高。后头还有三排改制之后新建的二层小楼,包含个院子。原本股东们的想法是建十层高,当作医院二院,后来资金可能出了问题,到二层就停工了,成了养老院。

  屏幕正中心是款网游,攻城略地,骑马砍杀,马赛克图像渲染着五颜六色的光效。这游戏之前王志勇也玩,有个工会,QQ群里上下三四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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